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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宋青(十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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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青老賊您減減肥吧!步成言仰天閉眼無聲哀嚎。

步成言抱著宋青,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,剛吐槽完就自覺虧心——其實吧,宋青他還挺瘦的,瘦得叫人心疼,說他瘦骨嶙峋也不為過。

步成言攬著宋青的肩膀,將他往懷裏帶了帶,那個男人再明顯不過的肩胛骨硌得步成言手疼,步成言顫抖著收回手,又不信邪地去抹他下頷上的血跡,那個男人的臉同樣瘦削得驚人。

抹著抹著,步成言忍不住嘆了口氣:“爹,你還是要多吃點啊。”說罷扯了扯嘴角,本欲強作微笑的一張臉卻不受控制地落下淚來。

那點濕涼順著步成言的面頰一路順暢滑下,在她下頷稍作停留,接著縱身一躍……

步成言睜大雙眼,伸出粘滿宋青鮮血的手想要攔住那點淚水,卻,握了個空。

那點淚水徑直砸到宋青好看的眉眼間,那緊緊皺起的長眉一抖,步成言做了錯事一般屏住呼吸,懷中人緩緩睜開了眼。

“爹,”步成言半是欣喜半是赧然地開口,盡力錯開宋青的目光,“剛剛下雨了。”

步成言的那滴眼淚最終順著宋青的眼角流下,在他十足蒼白的臉上劃出一道亮光。

宋青略顯廢力地擡手蹭了蹭步成言臉頰上未幹的淚痕,同款一本正經地胡扯道:“還真是。”

見宋青欲坐起,一旁乖巧侍立已久的少年頗得體地上前扶了一把,而後又快步退回陰影裏。

步成言同宋青並肩而坐,她偷偷瞟了宋青幾眼,實在忍不住抱怨道:“爹,你怎麽又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了?”

“又?”宋青聞言側首,眉梢微挑,瞧著一副瀟灑輕松的派頭,眸子裏卻隱有警覺。

步成言被噎得一楞,她是結合回憶文檔中宋青遭劍刺、挨手扇的狼狽樣子,兼心直口快嘴上沒把門的,才信口添了個“又”。

步成言自知理虧,頗尷尬地笑了笑,轉頭就開始扮嚶嚶怪:“爹,雲兒真的很擔心你。”

此話出口,步成言自己都惡心得想吐,宋青卻意外地很吃這一套,他眼中如利刃般逼人的警覺瞬時松動,甚至頗受用地瞇起眼,輕輕揉了揉步成言的發頂:“爹沒事。”

步成言正對著宋青胸前那一大攤血跡,扯了扯嘴角,卻怎麽也笑不出來。

“爹,你有何苦衷?”步成言認真地瞧著宋青,試圖從那張精致又疲憊,年輕又滄桑的面容上瞧出一點什麽。

宋青卻只是笑:“沒有,你回來了,爹沒有苦衷。”

說著,他就要站起,步燕二人趕緊伸手來扶,宋青卻擺了擺手,示意二人他還可以。

在步燕二人萬分覆雜的目光中,一身是血的宋青真的獨自站了起來,雖有些搖晃,但一身風骨猶存。

“雲兒,”宋青向步成言微笑,溫言細語,“爹要閉關幾日。”

轉向燕山月時,又疾言厲色:“還有你小子,照顧好雲兒,她但凡有一點閃失,你提頭來見。”

步成言被突然中氣十足的宋青嚇得一楞,心道老賊果然是老賊,吐血吐出新海河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。

好少年燕山月被吼得一抖,規規矩矩地一拱手,字字鏗鏘:“請岳父大人放心。”

宋青一臉覆雜地點點頭,覆又依依不舍地揉了下步成言的發頂,再次柔聲囑咐:“等爹回來。”

步成言一臉乖巧,用力點頭,宋青轉身走出幾步,似說與步成言聽,又似喃喃自語:“莫又找不見人了。”

“又?”這個字輕飄飄地從步成言嘴邊漏出,又被風聲掩蓋。

已然走出一段距離的宋青並沒有聽見步成言的疑問,步成言也小心翼翼地抿緊嘴,不欲被他聽到。

那一定不是什麽好故事,步成言轉身向來路走去,她暫時不想知道那些殘陋的往事,最起碼,不想聽宋青親口說出。

二人走了一陣,一直沈默且溫順的燕山月突然收住腳步。

步成言也是一頓,面帶疑惑地看向身邊的少年。

燕山月微微皺眉,擡手一指路旁:“師姐,那可是梅花?”

步成言順著他的手去瞧,正心道“梅花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”,心念一轉,呼吸猛地一窒。

宋青這裏種滿了高大的落葉闊葉樹,哪裏來的梅花枝?

秉承著“實驗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”,步成言走上前去將梅枝撿起,拿在手中端詳。

“叮咚,恭喜獲得密鑰:梅花幹枝。是否立刻開始回憶?”步成言挑眉瞧著跟上來的燕山月,不太確定地答了句:“是?”

剎那間,又是熟悉的黑暗。步成言默默祈禱自己的身體還能維持站立的姿勢,若是嚇到燕山月那可就不好玩了。

一通熟練操作之後,步成言緩緩睜開眼,撲面盡是梅花香。

她正身處一片旁逸斜出的枝幹中,甚至有幾枝幹瘦枝條徑直穿過她半透明的軀幹,步成言沒所謂地看著刺穿自己胸口的幾條梅枝,以她如今的心理素質,即使將梅枝換做利刃,她依然能做到無動於衷。

步成言心裏不由得一酸,覆又擡頭打量著周遭,一眼就瞧見了不遠處的一個鬼祟白影,她悠悠飄了過去,待看清那人面容,步成言的心尖都顫了幾顫:又是步升。

上次回憶中步升的粗暴行徑給步成言留下了極大的陰影,以至於步成言現在一瞧見他,就不由得臉疼肩膀疼。

但其實,眼下的步升青澀而溫順,眸子裏有少年人特有的那種光亮,清澈一如深山中久無人訪的溪水,他正攥著一小截盛放的梅花枝,躲在梅林裏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,這般冰天雪地,他卻只著單衣,看上去像是從哪裏急著跑出來,連大氅都忘了穿。

而且,他應該在雪地裏站了很久了,攥著梅枝的手凍得發紫,嘴角卻不自覺地揚起,眼角眉梢皆是喜氣。

步成言難以直視這般稚嫩甚至有點可憐的步升,遂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,漸漸亂了呼吸。

在梅樹環繞之間,有一位身著鬥篷的年輕女子,鬥篷的毛領遮了她小半張臉,一眼瞧上去,純凈柔軟又溫暖,鬥篷如此,女子亦如此。

連步成言這等宇宙第一直都不得不承認,那個女子,燦若艷陽。

步成言識得她的臉,上一次見時,那張臉蒼白發青、了無生氣,卻依舊叫人見之難忘。

認真說來,步成言應該叫她聲“娘”。

步成言此時的心情甚是覆雜,她到底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,她堂堂一個原書作者,造物主一般的身份居然淪落到遍地美人皆爹娘的尷尬境地。

步升低了下頭,攥了攥手中的梅枝,胸口劇烈起伏一下,終於鼓起全部勇氣,他極靈巧地在縱橫的梅枝間穿梭,逐漸向他心尖尖上的言師妹靠近。

近了,更近了,還有最後一層梅枝,他伸伸手就能拍到師妹肩膀的距離,他卻猛地剎住腳步。

一道偉岸身影從一旁的梅樹中從容踱出,雪白大氅的細毛隨那人的腳步微微向後飄動,那個人腳著綴有翠玉的厚底短靴,雍容如皇城裏的富家公子。

宋青。

步升自知他方方面面皆比不上他的這位師兄,於是,他最終沒有邁出這最後一步,只眼睜睜瞧著那兩位美好得與日月爭輝的人兒,肩並肩地靠在一起。

阿言從懷裏掏出一枝梅花,舉至宋青面前,小聲道:“送給師兄。”

目光卻斜斜打在宋青腳旁,這般天寒地凍,她卻覺耳尖有熱氣繚繞,紅著臉不敢多看宋青一眼。

宋青眸中一亮,擡手接過梅枝,又握住師妹空了的手,將那只白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團在他的掌中,認真道:“阿言,你喜歡梅花嗎?以後我們的家,師兄給你種滿梅花。”

“梅花蕭瑟,我更喜歡高大茂密的樹,夏時濃蔭喜人,冬時自有風骨,時見時新……就像師兄,”阿言說著說著,擡眼看著宋青,卻又抵擋不住他萬千柔情一般地垂了眼,膩人的甜言蜜語堪堪卡在喉嚨裏,她話鋒一轉,極力掩蓋羞赧,“不過,若梅樹簇擁,密如梅城,阿言也是喜歡的。”

宋青笑著看著眼前時而激動時而羞澀時而溫軟的小人兒:“好,師兄都聽阿言的。此地寒風料峭,我們早些回去吧。”

阿言一點頭,宋青頗細心地替她整好鬥篷,一雙璧人肩並肩地沒入梅林。

目睹了一切的步升面色白了又白,末了苦澀一笑,緊握成拳的手微微顫抖,尖利梅枝刺破他的掌心,殷紅滾燙的血砸到白茫茫的雪地上:明明是我先到的啊。

步成言瞧著,忍不住輕“嘖”一下,道一句“好生狗血”。

那邊的步升苦著臉可憐巴巴地轉身獨自離去,堪堪與步成言擦肩而過。

眼前又是一黑,步成言深吸幾口氣,一睜眼,險些把小心臟嚇得從喉嚨裏吐出來。

步升的臉近在咫尺。

步成言迅速退後一步,半是驚恐半是嫌棄地想:這破系統怎麽搞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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